
Artist's commentary
堇の舞
离开实验室,回过味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员工休息室的自动咖啡机前了,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杯冰美式,看来是这苦涩而冷冽的口感再一次唤回了我的灵魂。扭头望向旁边的镜子,里面这个憔悴的女子我简直认不出来,这张脸面无血色得都快要可以和身上的白大褂相比了。
“滴滴滴”
是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果然又是工作的事。虽说现在是上班时间,但我还是没有解锁去看。这不是因为我特别有底气,而是今天的我不敢面对工作的压力,只想逃避。
不知什么时候手中的咖啡已经见底,提神作用不知哪里去了,只觉得昏昏欲睡。“不休息一下不行了”,我喃喃自语着,离开了员工休息室。这休息室三面玻璃,坐一会都会被人念叨,更不是能睡觉的地方。好在我早就相中了一个僻静的所在,一号会议室的后台。
走在公司的走廊上,我回想起自己三年前刚入职时的雄心勃勃。当知道自己将要入职的“直驱电机组”的研究成果可用于给残疾人开发假肢时,我斗志满盈,这样能明确让世界变得更好的工作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可现实是,明明我们组夜以继日的研究已经取得了长足进步,但我始终没有看到对应的产品。公司还在下达更高的指标,要求控制更精确,更加小型化…有必要提出这么高的指标吗?难道无法商品化是因为其他部门的进度没有跟上?但是,又不允许去了解其他部门的研究内容…
这么想着,目的地就已经到了。一号会议室其实是个类似报告厅那样的广阔空间,甚至有幕布;正因为太大了,除了年会外几乎用不到。我也不开灯,摸到后台,蜷缩在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沙发上。这里黑暗,狭小,温暖,我几乎马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音乐声带回了现实世界。那音乐是《天鹅湖》中的白天鹅独舞部分,我小时候学芭蕾时曾经非常熟悉的。听着这音乐的我,一时间恍惚也懵懂天真如同小时候。我睁开眼,看见一号会议室的舞台竟灯光大亮,乐曲回响,我吓得清醒了过来。还好,似乎并没有人发现我在这里。我走到帷幕边缘,想看看舞台上正发生着什么。我身在暗处,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在亮堂堂的舞台上,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广阔观众席,一位少女在起舞。虽然惺忪的睡眼迎着光看不太清楚,只仿佛在看一个剪影,但那优雅的身形,跃动的姿态,无不令我怀疑自己仍身处梦中。这不就是我小时候梦想中的自己吗?
曲终,我忍不住拍手,却在发出第一声掌声之后猛地意识到自己不宜在此,赶忙停下。但一片寂静中的掌声实在太明显了,少女闻声马上转过身来。我想逃,但她优雅地向我躬身回礼,这让我失去了逃跑的动力。然后,她向我这边走来。
当她来到我跟前,我再度震惊了。她的头部被几根颇有力度感的浅色皮带箍住,而这些分割了她俊俏面庞的皮带,显然是为了把她口中那颗大到不可能完全含住的球体固定在指定位置。还有,她的双臂竟不是活生生的双臂,而是一对机械臂如长在少女身上一样自然地做出各种动作。这对机械臂没有蒙皮,毫不客气地展示出其机械的本质;它的姿态是如此优美,又流淌着金属与塑料的硬质光泽,我不禁为之陶醉了
少女转过身来,背对着我,低下头露出后脑的固定机关,显然是让我为她取下头部的束具。我一边解开箍住她头部的皮带,一边被她身后的景象所震撼。之前光顾看机械臂我都没注意,少女的上半身被染成灰色的绳子紧密束缚着,双臂更是完全折叠在身后,以至于形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在她的颈部后面,双手已经被勒得有些发红,但颜色尚且均匀。这样真的是安全的吗?我不禁疑虑。
“哈…谢谢姐姐。”少女吐出嘴里的球体,舔了舔嘴边漏出的口水,这样说道。我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我怀疑她心中应该也出现过要不要叫阿姨的犹豫
我迫不及待地问她:“你是谁?为什么会…”说出口却又觉得词穷,“为什么会这样?你的这个…”我指指我手中刚从她头上摘下来的拘束具,她的机械臂,以及她身上的绳子。随着她再次正面朝着我,我这次注意到了下方的绳子勒过了她的股间,更是在私处勒出了一个以同性的视角也觉得色情得不得了的形状。
“我的名字叫堇。”她微笑着回答道,“我是公司找来的志愿者,来参加公司的新产品测试。他们说后天准备拍个宣传片,听说我会点芭蕾就找我来拍,今天我先熟悉熟悉场地,一个人练习一下。那个,虽说是志愿者,其实也是有很高补贴的那种啦,嘿嘿。”她露出一副狡黠的笑容,“至于这些,这些就是我要测试的新产品呀。”她轻轻地从我手中取过头部拘束具,使之悬挂在胳膊上。那舞蹈般优雅的动作,简直让我无法相信这其实是机械臂的运动。
“您就是公司的研发人员吗?”堇睁大眼睛向我发问,她透明的眸子里有种光,“谢谢你们开发了这么厉害的技术,它真的好厉害。”
仔细端详这对机械臂,我很快在上面确切地看到了我所在部门研发出的直驱电机,它不像普通电机那样总是先把电能转化为旋转,而是能够像肌肉那样直接伸缩。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我们的成果是如何应用的,它运作得真棒!再看那些与之配合的部件,旁边柔韧的肌腱、灵活的关节,以及一定存在只是我还没找到的运动神经读取设备,我也不知道它们是哪个部门开发出来的,但每一样都巧夺天工。
“真好啊…”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我还以为我的研究都是石沉大海,如今终于看到它的确能够帮上残疾人…啊我知道你不是残疾人。”说到这里,我又产生了些担忧,“我知道这不是咱们该考虑的问题,但是…你说,为什么这些机械臂都这么发达了,也没推广到市场上去供残疾人使用呢?以及你拍宣传片时候的这个扮相,这身绳子和头上的拘束具,这是对谁宣传呢?”
堇稍微歪了歪头,似乎我提的问题完全不令人生疑。“要说对谁宣传,肯定是那些有钱又有闲的大人物啦。每天都能在无意识间花出去数不清的钱,愿意花足以买下一条街的代价为自己换一件更年轻的内脏的,这种不得了的大人物。”
似乎是因为看见了我脸上的阴霾,她又赶忙安慰我:“那个,我觉得这也不是坏事哦!毕竟你看,开发这些技术,得花掉不知多少钱嘛。零销碎售不知要卖到猴年马月才能回本,不如先把它们开发成符合富豪期待的样子,作为‘世间尚无人享受到的最尖端技术’在他们那里卖上高价,成本收回得差不多了,残疾人们就能较为廉价地涌上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富豪享受最新技术,这也是他们回馈世界的一个方式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堇盯着我的眼睛,我也盯着她的眼睛。我觉得那里面装的不仅是一捧清水,而且也包含了容纳一切的深泉。她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了。无论她对我说的是不是她所认为的全部,我都选择相信她。我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有最后的疑问:“既然你能控制机械臂这样自如,为什么不自己解开头上的束缚呢?”
“这个啊,这是因为目前的机械臂在手指这种小尺寸的部位还缺乏力量。”她伸出机械臂来与我握手,“你看,摆成各种姿势都可以,控制手机、按个按钮啥的也都没问题,但要用力的话就只能全掌用力,每个手指的精确动作就没有足够力量了,端咖啡杯都很勉强,更没法解开束缚。”她一边说着,我一边回想起了最新收到的研发指标。
“谢谢你,我有动力了。”我多多少少寻回了些当年的干劲,“那个,我还能见到你吗?”
“我这段时间应该都会在这里当志愿者,除非公司想要换个人了。毕竟补贴真的很优厚嘛,嘻嘻。”她把头部拘束具递到我面前,“姐姐,能帮我把它重新戴上吗?我想再练习练习。”她对着拘束具上的球体自己张开嘴的样子,又乖巧又魅惑,恍若不是这个世间的景象
堇自己去播放音乐了,我离开会议室,大步返回实验室。不出所料,待解决的问题堆积成山。看我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它们吧!